从“铃医”看民间医学
文/王晓鸣 钱烨
本着寻访民间郎中的初衷,我们一行人在天台县街头镇湖酋村的卫生室见到了铃医传人季定乾。其实在路上,当地陪同的卫生局领导告诉我们,是去见一位“ling医”,我还想着,也许是和“巫医”同属一宗的“灵医”。
卫生室外的窗上挂着一大串柿子般大小的浅褐色干果,想必是草药的一种,可是让人看着很是陌生。季定乾见闻走过来告知,这是“王瓜”,去年挂在这儿的,有清热生津、化痰通痹的功效。我们正恍然大悟着,就有人眼尖,看到桌上放着的一个铁环状的东西,顿生好奇。直至季定乾解释说——“这个就是串铃,‘铃铛’的‘铃’,也叫虎撑。”我才确定,原来,这是“铃医”的行医行当,也是“铃医”名字的由来。
古时铃医传佳话
铃医自古有之。《黄帝内经》所说的“上古”之起,便开始有了铃医。其实,扁鹊、华佗、孙思邈等名医从本质而言,都是典型的铃医。
提起“铃医”,就不得不提他们手中的串铃,即“虎撑”。相传有一天,孙思邈正在路上行走,突然发现一只老虎追了上来。老虎追到他跟前,不但没有伤害他的意思,眼里还流露出哀求的目光。只见那虎张大嘴,原来是一根骨头卡在喉咙里,孙思邈一看明白了,这虎是来找自己看病的。于是他拿起身边套在药箱上的的铜铃撑在虎口上,然后把手从铜铃中间伸进老虎的嘴里,一使劲,把骨头拔了出来,老虎疼得一合嘴,牙齿正好咬在铜铃上,这才没有伤着孙思邈的胳膊。后人为了纪念药王虎口取骨,把这样的铜铃叫做“虎撑”。此事传出后,民间郎中为显示自己也有名医孙思邈那样的医术,手里也拿着这样的铁环作为行医的标志。尽管如此,据说铃医经过药店门口时是不能摇动虎撑的,因为药店都供奉有孙思邈的牌位,倘若摇铃,便有欺师藐祖之嫌,为同行所不齿。
窗口晾晒的“王瓜”
与儒医群体著书立说不同,铃医每天都要肩背行医布囊,不避寒暑地游走乡间为百姓诊治疾病,因此民间又称他们为“草泽医”、“走方医”。清代著名医药学家赵学敏编撰了第一部总结铃医经验的著作,名曰《串雅》。“串雅”的意思就是让摇串铃的铃医登上大雅之堂。他首先总结了铃医的截、顶、串的三种治疗方法(即汗、吐、下三法),并给予高度评阶,认为铃医的治疗方法是“操技最神,而奏效甚捷”。又把铃医的用药特点归纳为贱、验、便三字诀:“一曰贱,药物不取贵也;二曰验,以下咽即能祛病也;三曰便,山林僻邑仓促即有”。铃医治病多重视经验,常无理法方药、君臣佐使之理可寻,用药简单,追求快捷,擅用单方,一般不会有服药几十剂、几个月的治病风格,也极少用补药。
马钱子
从古至今,作为平民的老百姓总是远远多于皇亲贵族,他们没有经济条件去坐堂医那儿配好药,而同样出身民间的铃医正是迎合了这一需求,因此,铃医总是广受乡民的欢迎。
“铃医”季定乾
历代以来,铃医多是无名之辈,在经验传播上几乎都是师徒口授及身传,并需要个人的实践体悟,很多经验性的技术无法用文字准确全面地表述,所以长期以来都被认为是雕虫小技,得不到正统医家的承认。但细看中国医学史,就会发现其实铃医在千百年来中医的传承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我国民间医学的传承体系之一。可以说,铃医对中医学的发生、发展以及成熟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铃医传人的“草药人生”
在我国实行执业医师制度的今天,铃医已几近消失,但它作为民间医学流派,为炎黄子孙的繁衍生息也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
季定乾给我们展示铃医行医的布囊和虎撑
作为现存为数不多的铃医传人,季定乾谈起自己的行医生涯,感慨诸多。现年50多岁的季定乾已有30多年的行医经验,从小受祖辈影响,他酷爱中草药,16岁师从张微诊先生学习针灸,得其精髓。他说,当时师傅告诉他:“有针无药不是好医生,有药无针也不是好医生。”于是他走南闯北搜集民间验方,1985年前就是个体医生,但1998年遭“一刀切”,尴尬地过着非法行医的生活。所幸2010年他顺利考取了“传统医学医术确有所长”证书。第二年,季定乾又通过了执业医师考试,终于拥有了现在这家卫生室,可以“名正言顺”地行医治病。
祖传的铃医行当
难掩兴奋之情的季定乾带我们参观卫生室里的各类中草药,上百味炮制好的草药分门别类地标注好,整齐地码放在置物柜上。和同行的中医专家们聊起他几十年从医经验所得的治病单方和用药特点,也是应答如流,侃侃而谈。铃医治病多内外兼治,但对外科疾病和奇病杂症治法较为娴熟,如对外疡、疥、癣、瘤、痣有很多外用方药,而对无痛拔牙、烫伤、溺水、砒中毒等也有招术。
柜子上分门别类的各类中草药
季定乾说他给人治病,有的草药药店不一定能买到,所以也时常上山采草药。他自诩是“深山采药人”。天台山遍地药材,对于什么地方多产何种草药,他了如指掌,对他来说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宝贝:马蹄细辛、小春花、一枝香、金鸡脚、杏香菟儿风、金蝉花、头竹……曾有病人急用中草药“三颗针”,他说这种草药只有吉林的龙潭山有,为了不耽误给病人治病,他大年初七和几个朋友驱车北上,冰天雪地里采药;也有过上悬崖峭壁,专找阴湿处采摘“千年松”的经历。问他,这么辛苦不远千里地采药,值得么?季定乾笑笑说,做了这么多年医生,觉得人离不开生老病死,短短百年一下子就过去了,自己跟草药结了缘,亲手采摘的药草要是能给病人治愈的希望,便觉得值了。
闲聊之余,他特意搬来梯子,从诊所的阁楼里拿出各种他亲手炮制的中草药:马钱子、生草乌、生川乌、巴豆、九制黄精、生半夏、生南星等,皆包裹得严严实实,像是珍藏多年的宝藏一般待之。我们问季定乾,除了治病救人,之后有何打算?他告之:铃医不是“旁门左道”,是大有作为的。有的人诚然是摇铃求售,但有些技术和经验还是颇有道理的。他最近准备把“铃医”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使这一历史得以保留下来。今后还想出一本民间中草药的实用性书籍,可以将30来年整理收集的各种验方,以及自己采集过的草药都收录在内。说到这些,他突然想起什么,很自豪地告诉我们,他女儿现在正在湖南中医药大学读硕士,希望她能够传承,算是后继有人了。
从季定乾的卫生室出来时,我们衷心地希望,有一天能亲眼见到季定乾将民间医药经验汇编成书,让千百年来一直被视为“小道”的铃医真正登上“大雅”之堂。我们也希望,如季定乾一样的许多乡村医生能继续行医治病,不忘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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